作者 | 肖芳
编辑 | 文姝琪

中国互联网公司，如果不高调宣布即将推出类ChatGPT产品，已经不配叫中国互联网公司了。

据百度内部人说，百度CTO王海峰已经在公司内部立下军令状，要在3月完成百度版ChatGPT内测，并嵌入百度的搜索服务中。

我纳闷的倒不是别的，百度宣传文心大模型已经好几年，虽然大部分时候的宣传文案都让技术小白一脸茫然，却总透露着一股“别问，问就是我最牛x”的画风，既然都这么牛x了，为什么还要跟风蹭ChatGPT的热度？

这个问题还会衍生出一系列问题：百度转型AI公司超过10年，花里胡哨的东西说了一大堆，到底搞出了什么名堂？百度AI的核心竞争力到底在哪儿？

要说商业化能力，我只能呵呵一下。直到现在，搜索引擎仍然贡献百度一半以上的营收以及全部利润。至于AI商业化落地，如果你仔细看过财报就会发现，所谓AI收入只不过是来自百度智能云，算不算真正的AI收入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尔等算得上AI产品的文心大模型，贡献的收入可以忽略不计。

要说技术实力，虽然我看不懂训练框架、算力等底层技术的差别，却能直观感受到ChatGPT和百度Plato对话能力的高下，就像是智商在线的成年人和低龄儿童的差别——大概因为最近暴露智商太多，百度Plato直接闭关了。

差距为什么如此之大？

一方面是中文内容训练数据的问题。百度Plato杠精附体，很多网友调侃其训练语料来自微博评论区，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承蒙中国互联网内容行业过去十年的繁重发展，中文互联网的内容质量每况愈下，用垃圾场形容也不足为过，此前我们也在《我怎么配叫优质内容创作者呢》一文中讨论过。而且，各个内容平台为了最大限度榨取用户流量、时长和商业价值，变成了一座座数据孤岛，连各类合同文书内容都要搞成付费查看和下载，怎么能指望中文版ChatGPT能帮你写邮件呢？

去年我在某媒体活动上听到一位北大教授分享的一组数据，印证了中文互联网内容质量现状：截至2021年，虽然简体中文互联网用户和英文互联网用户规模相当，但在全球排名前1000万个网站中，英文内容占比60.4%，中文内容占比仅为1.4%。

中文互联网内容质量差，是以百度、字节跳动为代表的中国互联网公司急功近利导致的。这些平台没有花心思把更多书籍、文献搬进互联网，而是把能否杀时间和能否快速变现当做评判内容好坏的标准。经过几年的沉淀，现在已经很难在简体中文互联网搜索到高质量信息，对话机器人一被问到关键问题就不着四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在面对人工智能等需要长期投入但商业收益遥远且不确定领域时，中国互联网公司的急功近利带来更多问题：没有足够的耐心持续投入技术，技术专家不能专注于技术创新，而陷入和业务方的掰扯中，要么让科研耗损，要么离开，而公司的愿景也早已不是技术本身，技术水平不先进也就不意外了。

还是说回到百度，早期的百度自动驾驶平台拥有非常多技术水平非常高的专家，技术架构也是由这些大牛专家搭建的，但时间拉长情况就变化了：管理层面对营收和资本市场压力，急于证明业务发展前景；项目研发不再仅仅专注于技术，更多变成如何取悦老板；研发团队的精力更多放在派系斗争上……直到华为自动驾驶解决方案，大家对比发现竟然说不出拥有先发优势的百度自动驾驶到底领先在哪。

从前百度总裁陆奇不遗余力对外说教百度是一家AI公司，一切以AI为先，到百度CEO李彦宏持续先资本市场传递百度AI商业化落地的信心，百度在AI领域投入10年，已经把AI“真正”玩明白了：

百度宣布和吉利汽车组建一家生产智能电动汽车的公司，股价暴涨15.57%；
百度正在就成立一个独立的AI芯片企业筹款进行谈判，股价一度涨超9%，创历史新高；
百度宣布将推出类ChatGPT项目，股价应声上涨13%。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百度能在一个月内把生成式对话大模型从低幼欢乐版升级为智商在线成年人版，其意图已经非常明确地暴露，结局自然也已经命中注定——你拿什么相信一个连主营业务都进入下行周期的公司把更多资金投入变现预期模糊的新技术研发上？

在AI领域跟风，百度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可以追溯到AlphaGo大火的时候：百度大脑登上江苏卫视《最强大脑》，也搞起了人机大战，和90后“脑王”选手比拼记忆力，最终以3:2获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五六年，百度在人工领域的故事反倒越来越空洞，以致于对外发声变成了“百度即将推出xxx”。

那么，其他中国大型科技公司还有希望吗？

虽然从战斗力上看，一些大公司要胜过百度，但整体的处境也并没有比百度好到哪儿去。互联网科技公司在具体项目上的决策、组织管理、战略执行能力固然重要，但大家把精力放在什么项目上，更多则取决于自己所处的竞争环境。

中国移动互联网高速发展十几年，高潮过去，基本的竞争格局也已成形。虽然诞生了中国新四大发明，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中国移动互联网增长神话和技术创新没什么关系，都仅仅是在应用层面的创新。更直白地讲，中国移动互联网的高速增长受益于过去国内各个领域商业基础设施的缺失，从支付到信贷，从娱乐到消费……

这样的竞争环境，让中国互联网公司热衷于挖掘新应用场景和新用户人群——他们想要获得的是通过资本驱动某个消费或者娱乐领域用户习惯快速变革，快速增长、快速规模化的新故事，这种新故事让资本市场兴奋，也能快速造富。

只是，当所有领域以及所有消费人群都被挖掘一遍之后，这些公司决策层依然在原有的场景和应用中思考问题，于是竞争变成了从其他公司抢生意抢市场份额的内卷游戏：腾讯大搞短视频，抖音做电商和外卖，高德做打车，各个平台都搞起了消费贷……局部内卷让每家大公司都有非常强的不安全感。

当百度的广告收入被字节跳动分流越来越多时，必然会更加在意如何保住原来的营收规模并让市场相信其未来的增长潜力，一个新概念不行就赶快换下一个，至于真正需要长期投入变现前景又不乐观的新技术研发，又怎么能等得及呢？

当淘宝天猫的GMV被抖音电商分流，当京东的GMV被更便宜的拼多多分流，他们会有足够多耐心投身新技术研发吗？信奉大力出奇迹的字节跳动在需要多一点耐心的教育和游戏领域失利，在不确定性更强的新技术研发领域又能如何呢？

处在这样的商业环境中，很多大公司即使有心钻研技术，也要被迫内卷。从各大知名高校招来的人才，不是在潜心钻研技术，而是研究人性的弱点，诱导用户在平台停留更长时间，充值更多会员费，购买更多根本没用的商品。

至于各家公司跟发疯一样宣布要研发类ChatGPT产品，你听听就好了。股价先炒上去，等技术以及商业化前景成熟了“借鉴”一下就好了，大不了再通过话术包装，对质疑的人说“你不懂，你不懂，就是你不懂。”

——

「不宜高调」是界面新闻记者肖芳的个人专栏，阅读更多文章请关注公众号「不宜高调」，交流请加作者联系方式：mingyuqing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