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电竞情趣酒店“后,我看到了网吧的迷茫

更新时间:2022-10-13 07:38:43作者:智慧百科

误入”电竞情趣酒店“后,我看到了网吧的迷茫

电竞酒店应该是啥样的?

我躺在酒店的圆床上,看着镶在天花板上的镜子,陷入了这样的沉思。


甚至不必动用直觉,不管是这张圆床迥然不同的弹性,还是这酒绿灯红的打光氛围,又或者是天花板上的镜子,都在告诉我,我绝壁是来错地儿了。

哦对,离圆床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圆形浴缸,就那么毫不遮掩地摆在房间正中。


浴缸忘了拍照留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我必须飞速思考了,因为“去找个电竞酒店”的想法就是我提出的,地方也是我找的,此时两个要好兄弟站在我旁边,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狐疑,这场面让我看起来像个诡计多端的0。

这房间和“电竞”沾点边的地方,是房间角落里并排放着的三台电脑;主墙壁本该贴着什么香艳照片的位置,换成了《魔兽世界》希尔瓦娜斯的海报。


事情要追溯到1小时前,国庆假期回到老家的我,放下了游戏打不完的电子ED焦虑,抛弃了稿子写不出的自我拷问,更不在意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又胖了呀”的盘问,专心和朋友们在街上游荡。

老家是个十足的十八线小城,时间在这里几乎是停的,即使大半年没有回去,它还是和我记忆的样子如出一辙,似乎永远都在等待大变化,也永远等不到大变化。

游荡逐渐演变成徘徊,我和发小们又一次确认了小城的千篇一律,无事可做,这时“去网吧包宿啊”的年头就像是过电门一般在我们脑内闪过,这项自小学时代留下的娱乐活动,怎么能落下呢?


对我们这些坏孩子来说,长假里离家出走网吧包宿是每年的固定活动

但如今我们都已经是独立生活的成年人了,还跑黑网吧这种消费水平极低的地方,未免有些没牌面,恰巧老家街面上不知从何时起多了几家“电竞酒店”,说白了就是网吧的高阶版本,相当适合我们。


我们理想的电竞酒店大概是这样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情节。

事实上这家电竞酒店是我在酒店平台上找到的本城评价最高的一家,它藏在一栋黑漆漆的SOHO楼内,却有着看起来非常体面、恰当的门面,RGB灯管和音响里播放的《孤勇者》带来了一股浓浓的“电竞味”。

然而上了电梯来到住宿区,却又是另一片光景了。

地毯是酒红色的,粉红色主灯基本没有什么照明作用,楼道里散发着一股子邪魅的气息,想来大概是打了什么廉价香薰,每个房间都有个闪亮的门牌,起了个奇奇怪怪的主题名字。




三个大老爷们站在那,摆出了经典的“不看、不听、不说”的三不猴造型,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我们被分到的房间分别是“禁忌之恋”和“绳艺空间”,光看名字就感觉我们玩得很大。推门进去会发现两个房间已经打通,原本不管是拿来搞禁忌还是搞绳艺的布置已经拆除了不少,只是装修没有翻新,其中一间的圆床也换成了上下铺,三台电脑桌摆在角落里,在邪魅的光线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们很快奔下楼,找到前台老板表达我们的疑惑,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他似乎已经习惯于解答客人的疑惑:

是的,这里现在是电竞酒店;

是的,这里曾经是情趣酒店。

大概是因为我们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客人,老板看起来很热情,眉飞色舞地讲述他如何搞起了这家“电竞情趣酒店”:

前身情趣酒店开业于2019年底,遇上疫情,被干碎了;

他原来是城区另一家网咖的老板,遇上疫情,也被干碎了;

之后他接盘了这家酒店,改成了电竞酒店,装修没换是因为没钱;

但毕竟是搞网咖的,对设备有基本尊重,电脑刚换的一水儿的3070和3080,咔咔好使。


总之,他阴差阳错地把这地方经营成了“装修情趣异常,设备出离牛逼”的特色酒店,当地不少学生和年轻人都到他这里来涨见识,作为一家主打电竞体验的酒店来说,设备够好,环境在某种角度上来说还能提供新鲜感,很快获得了好评。

也有情侣一起来的,老板觉得这是拓宽他的客群,反正硬件条件都有,两头不耽误,他在大城市的电竞酒店也能看到情侣房,算是先进经验,自己的情况也算近水楼台,说不定还更专业一点儿。


那确实是比这种专业多了

看我们听他侃大山也不怎么烦,老板给我们都点上烟,从柜台后面摸出来一瓶白酒,借着酒劲儿跟我们讲起了他的发家史,我想那大抵就是国内网吧演变的一个缩影了。

老板最早倒腾游戏厅挣钱,主要做SNK的盗版街机游戏,开在学校附近,挣青少年们的零花钱。从1998年开始,国内网吧的数量迅速增长起来,只要有几台像样的电脑,就可以开一家小型网吧来赚得不少钱。

但新千年后,盛大从韩国人手中重金买下《传奇》的代理权,迅速爆火,彼时电脑和网络在小城市的普及还有限,网吧就是玩家的大本营,加上当时《传奇》通过网吧销售游戏点卡,生意极好。


同时那也是一个野蛮生长的年代,卫生条件和安全措施不达标的黑网吧遍地都是。2002年“蓝极速网吧”遭恶意纵火致25人死亡、12人受伤的新闻震惊中国,此后各地便迎来了一番大力整顿,数量众多的黑网吧因此被查封,老板当时的小网吧也不得不停业整顿。


那之后网吧赚钱便不再那么容易,过去黑网吧时期的陋习都被整治,不得接纳未成年人进入,需在入口处的显著位置悬挂未成年人禁入标志,并对上网者的身份证进行核对、登记;各中小学周围二百米内也不能开网吧,不像那些能租下大店铺的大型网吧,像他这样的小经营者,更难寻得经营空间。


做生意无论何时靠的都是头脑,那时候有很多人在通宵打游戏,吃喝都坐在电脑桌前,于是老板想到把餐馆和网吧合并在一起,让自己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掌勺,在网吧隔壁做农家小炒和盖浇饭,同时兼顾起副食店的生意,零食、饮料、香烟通通备齐,点单直接送到机位,堪称一条龙服务。


为了生意,老板也不惜“铤而走险”搞些旁门左道,小城里年轻人大多出门上学务工,大部分有网络需求的年轻群体还是中小学学生,但此时未成年人已经被禁止进入网吧,如何赚走小朋友的零花钱?

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显然是个鸡贼的家伙,他反推了中小学生的上网需求:有胆进黑网吧,但更怕的是路上被家里大人或是熟人撞见,于是他又搞了部五菱宏光,做起了“接送上网”服务,每天在市内各中小学后门等候,把学生接到网吧上网。


但不管是怎样的旁门左道,都无法对抗时代的发展。

个人电脑和触屏手机的普及让网络更加触手可得,一个环境未必干净、收费未必低廉、服务也不能说多么正规的,专门拿来上网的公共场所,似乎越来越不必要,越来越多人开始选择在家里上网,老板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2010年后,老板的网吧已经接近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仍然是个脑子灵光的人,10年前流行的加盟式网咖,他也做过,后来觉得网咖模式不难复制,就自己搞创新,从市里大学招来刚毕业的学生,照着刚兴起的网红分享平台做咖啡厅、桌游吧。

直到新冠疫情袭来,他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网吧,无论如何都开不下去了。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开网吧,在小城市,做餐饮之类的营生可能更轻松些。老板笑呵呵地说,自己只是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我想这大概也是他靠着三五根香烟和一点白酒就能和我们侃半小时的原因。

如今老板的愿望依然在延续,只是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艰难,接盘情趣酒店纯属意外,他也只是在网咖倒闭之后,注意到“电竞酒店”这个把住宿空间服务和网咖绑定在一起的模式,估摸着会是个新风口,才盘下这家酒店,机缘巧合之下搞出了“情趣电竞酒店”。

虽说偶有刚毕业的高中生慕名而来,也有像我这样误打误撞受到惊吓的,但总体来说生意还是不如从前,国庆假期,按理说在外上学、务工的年轻人都该上街寻觅休闲之处,但今晚还是只有三个傻呵呵的家伙订了房。

可能这就是小城的悲哀,即使顶得住时代浪潮,即使能挺过疫情冲击,静谧安逸的、仿佛时间停滞的小城,还是会一点点把人固在原地。

我们没有再细聊,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还是回到那装修诡异的房间,试试3080显卡。老板依旧很热情,他说如果饿了,直接拨前台电话,现炒盖浇饭,他八十多的老父亲仍然在后厨掌勺。

我打开电脑,老板确实实诚,确实是3080,确实咔咔好使。

只是面对这配置不错的带鱼屏,三个人又为玩什么而陷入烦恼,琐事缠身的我们,似乎一静下来就不得不陷入彷徨,连以前最爱一起玩的游戏,也变得没有吸引力了。

我想这次“奇遇”,以及这个中的彷徨,还都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把这件事写下来。

小镇少年们变成了小镇青年,即使有着各自烦恼的事情,也还是想聚在一起,像伴着电视声音入睡的中年人一样,对着电竞屏犯困;

开网吧的老板就算盘下了情趣酒店,还是想和年轻人打成一片,这样自己似乎也能年轻一些;

至于那位八十多的大厨,愿他身体健康,盖浇饭香疯了,就和过去在每一家黑网吧里吃到的一样好吃。

生活总会这么继续下去,至于“电竞情趣酒店”最终会走向何处,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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