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记忆

2009年4月16日，是中国游戏行业很难被忘却的一天。暴雪娱乐与网易对外正式宣布，《魔兽世界》在现有运营协议结束之后更换东家，网易获得独家运营权。网易CEO丁磊在采访中谈到双方的谈判时用到了“惺惺相惜”的形容词。而另一主角九城老板朱骏，几天里连续开了多次会议后才终于对外承认了这一事实。

之后这些年里，有无数人分析过九城为什么会失去正值巅峰的《魔兽世界》：分成谈不拢、朱骏心怀二胎、谈判准备不足等等。而这所有的原因似乎都能归结成一条，那就是当时的暴雪太过强大了。2009年的暴雪还是那个“必属精品”的暴雪，如日中天。《魔兽世界》是当时业界首屈一指的印钞机，九城95%的营收来自魔兽玩家。这造成了暴雪在合同谈判时的绝对话语权。

代理商的变更让业界风起云涌，也让当时的玩家手足无措。2009年6月7日九城《魔兽世界》正式停服，而原本预计两周的停服时间变成了两个月。直到9月19日网易才正式宣布《魔兽世界》国服结束内测开始正式运营。

但这只是“伤痛”的开始——谁又曾想到，开服后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突然表示网易《魔兽世界》擅自运营，宣布停止审批。一场“特别迟”的闹剧又在等待着千万中国魔兽玩家。

能够顺顺当当玩上世界同步版本《魔兽世界》的愿望，就像奎尔丹纳斯岛的海水一样，迷离又透明。

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个咆哮的看你妹

“动视King”

匆匆十几年时间过去，一切都变了。暴雪已经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暴雪，网易也不是那个时时刻刻只想着和腾讯扳扳手腕子的网易了。然而当网易与暴雪分道扬镳的消息传来时，我还是有些惊讶，继而一些当年早已死掉的记忆突然死灰复燃，又有些唏嘘。

从巫妖王开始，到巫妖王结束，或许也是某种来自阿尔萨斯的宿命

暴雪与网易合同到期重新进入谈判、并且谈判进行的不顺利已经是前些日子的新闻。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两家谈判的“必要流程”，十几年里那么多合同、那么多款游戏都签过来了，在外人来看，网易和暴雪已经是亲密到像穿一条裤衩的伙伴。

然而资本毕竟是资本。当年暴雪和网易踢掉九城，从商业角度考量似乎顺理成章——不过是“行业寡头”不想把利益分给别人，钱要留着自己赚。而“王权没有永恒”，今天暴雪和网易的分手，大概也只是一次不太成功的商业谈判结果。

暴雪这几年的流年不利统统被大家看在眼里，新游迟迟难产，老游戏人气逐渐低迷、月活一年不如一年。从财报看，去年暴雪17.3亿美元的收入只占到动视暴雪的19.6%，甚至排在拥有《糖果传奇》的King之后。并且这个状况其实已经持续了几年，2019年开始暴雪的营收就已经被King全面超越，差距越拉越大。无论是在利润率、月活人数等等数据上，King都能压过暴雪一头。要知道这家公司的名字是叫“动视暴雪”，而不是“动视King”。

营收缺少突破点，自然要在各个方面敲骨吸髓一番。而即将合同到期的国内市场无疑是一个想当然的选择。在双方还没谈崩之前，就有媒体爆料暴雪想要更多的分成利润、更高的游戏定价、共研手游网易只享受国内营收分成，如果违反这些条款还将面临巨额罚款。

这情景，暴雪似乎将自己十几年的合作伙伴当成了当年的九城。

分手快乐

然而网易毕竟是网易，不是那个离了《魔兽世界》就走不动道的九城。这些年网易靠暴雪游戏赚了多少钱没有在财报里具体提及（光这一点已经说明问题了），只是在今年第三季度财报中提到“代理自暴雪的游戏，对网易2021年和2022年前九个月的净收入和净利润贡献百分比，均为较低的个位数”，背后透露的信息其实很明显：即便代理到期，股东也可以放宽心。

动视暴雪的财报数据也能反映一些情况。在动视暴雪的财报里，今年第二季度整个亚太地区的收入是2.8亿美元，这其中当然不止暴雪游戏在内地的收入，《糖果传奇》《使命召唤》在日韩等国的收入也包含其中。相比之下网易第二季度游戏的收入是168亿人民币，财报中唱主角是《梦幻西游》《哈利波特：魔法觉醒》《永劫无间》，唯一表现不错的暴雪系《暗黑破坏神：不朽》还是双方联合开发，国内的营收网易占据大头。

《暗黑破坏神：不朽》还是赚了不少

无论怎么算，暴雪对网易来说都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当年为了巩固双方的合作，网易不光设立了专门的公司负责暴雪游戏的引进，分出不少资源维护暴雪战网，还不停自己掏钱搞电竞办比赛，这些在如今都渐渐成为了一种负担。

所以当暴雪打算像当年压榨九城一样故技重施时，网易选择分手也是合情合理：“经过长时间的谈判，仍然无法就一些合作的关键性条款与动视暴雪达成一致。非常遗憾动视暴雪在今天先行宣布了停止合作，我们将不得不接受此决定。”

你得品品，遗憾的表面下，怎么有种逃离劣质前任的窃喜。

网易如今的游戏阵容可比暴雪有活力多了

让我看看，谁又输麻了

然而对于还在《巫妖王之怒》里怀旧、准备备战《巨龙之怒》、适应新版酒馆战棋环境、等待下一个强大辅助英雄的国内暴雪游戏玩家来说，面对这场分手，总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早上还在补觉等维护，下午就得安排远走亚服的后事了。

当年九城与网易交接《魔兽世界》那一烂摊子事，暴雪游戏老玩家不少是亲身经历过的。服务器停服、角色数据封存、煎熬而茫然的等待，基本是跑不了了。当年网易在第一时间接盘九城之后，依然折腾了大半年才宣布重新正式运营，期间玩家们各种忘记账号密码、忘记当年乱填的身份证、账号绑定失败等等鸡飞狗跳犹在眼前。

当年九城的停服公告

而如今的情况甚至还不如当年。一来接盘网易的下家还在云里雾里，国内有意向、有能力接盘的厂商其实扳着指头也能数过来，从谈判到签新约，从转移数据到开服，都是极耗时间的工作；其次经过多年的运营，网易手上的暴雪游戏可不止当年《魔兽世界》一款，《守望先锋》《暗黑破坏神3》《炉石传说》等都在国内有不低的热度，这次集体面临停服危机，说一句史上罕见不为过。

英雄刚刚归来，又得歇歇了

更重要的是根据国家对网络游戏管理的相关规定，进口网游在变更运营单位后需要重新办理审批手续。在版号寒冬的今天，我们国家已经500多天没有放进一款进口网络游戏了。如果暴雪一众游戏全都要按照这个规定标准执行，那国内玩家再见健康版艾泽拉斯需要等待的时间，怕是要按年来计算。

暴雪和网易分手了，两个游戏巨头各自为了各自的利益分道扬镳，奔向自己想要的未来。

只有玩家输麻的世界，又一次达成了。

在1月24日停服前，《巨龙之怒》还是会正常上线，大概吧

或许

当然事情的发展未必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以公众对两家公司的了解，无论是暴雪还是网易都还没有傻到对国内大批暴雪游戏玩家用户不管不顾的地步。

或许暴雪早已有心仪的接盘对象，数据迁移这种老问题以如今厂商的技术力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折腾的大事；

或许审批版号的规定还有斡旋的空间，这些早已在国内有一定影响力的游戏能够让有关部门开个绿灯；

或许和传闻的那样，这些游戏在合同到期之后还能持续不更新运营，国内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又或许暴雪会开通数据迁移，让国内玩家迁移外服，避免长时间停服带来的流失。。。

然而一切都只是或许。

当年那个站在奎尔丹纳斯岛上无聊看海的血精灵也这么想：或许，明天我就能去诺森德会会巫妖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