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确是一场浩劫，但这并不意味着世界走到了终点。恰恰相反，它将为人类翻开崭新的一页。写一本关于古希腊、古罗马或中世纪的历史书很容易。因为曾经在那个早已被人类遗忘的历史舞台上出演的演员们，都已离开了人世。我们可以对他们作出冷静的评判。台下鼓掌叫好的观众也已经离场，我们的评语并不会伤害他们的感情。

但是要想把当代历史真真切切地还原出来，是非常困难的。对于和我们共度一生的人来说，他们所不解的问题也是困扰我们的难题。这些难题要么把我们伤得太深，要么让我们喜出望外，我们无法秉承百分之百的公平来描述历史，而不是把它当成一种宣传手段。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赞同可怜的孔多塞所表达的对美好明天的坚定信念。

在此之前，我曾多次提醒过你们，要注意所谓的历史时代划分给人们造成的错觉。根据这个划分，人类历史被分成4个阶段：古代、中世纪、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以及现代。而“现代”这个词是最有争议的。它好像在向我们透露：20世纪的人类已经取得了人类最伟大的成就。

50年前，以格莱斯顿为首的英国自由主义者认为，第二次改革法案已经彻底解决了建立真正的议会制民主政府的问题，能让工人在政府中享有与雇主相同的权利。当迪斯雷利和他的保守派朋友说他们只是“在黑暗中盲目前进”的时候，他们的回答是“不”。他们对自己的事业很有信心，也坚信社会各个阶层都会联合起来，为他们的政府赢得胜利。从那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些仍然健在的自由主义者也开始明白他们当初犯了错误。

对于任何一个历史问题来说，没有一个答案是绝对的。每一代人都要努力进取，否则就会像懒惰的史前动物一样走向灭亡。

当你明白这个伟大的道理时，你对生活就会有一个全新的认识，眼界也更加开阔。然后你会把自己想象成你的后代。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公元10000年，他们也会学习历史。但对于我们用文字记录下来的短短4000年内发生的事情，他们会作何感想呢？也许在他们眼里，拿破仑是和提拉华·毗列瑟（亚述统治者）生活在同一时期的人物，还有可能把他跟成吉思汗或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混为一谈。

在他们看来，刚刚结束的这场世界大战，和发生在罗马与迦太基之间为争夺地中海霸主所进行的长达128年的商业战争大同小异。他们认为，19世纪的巴尔干问题（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希腊和门的内哥罗为争取自由而发动的战争），就是大迁徙时代各部族混战的延续。

他们看到兰斯教堂的照片时（这座教堂刚刚被德国大炮击毁），就好像我们看着毁于250年前土耳其与威尼斯之战中的雅典卫城的照片一样。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代人对死亡的恐惧简直太幼稚，但对于直到1692年还对女巫执行火刑的种族来说，这种说法很自然。甚至我们引以为傲的医院、实验室和手术室，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对中世纪炼金术师和江湖医生的工作室的改良而已。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我们这些所谓的现代人，其实远远没有达到“现代”的程度。刚好相反，我们仍属于穴居人的最后一代。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开启，但基础还没有打牢。只有当人类有勇气对现存的事物提出质疑，并在“知识和理解”的基础上创造一个更为理性、更为包容的社会时，人类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文明人”。而对于这个全新的世界来说，这次世界大战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痛楚。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多人写了很多本书，证明这次大战是由某个人引发的。社会主义者也会出书来谴责资本主义者，说正是他们为了谋求“商业利益”而引发了这次战争。资本家则会反驳说，他们在战争中得到的远比他们付出的少得多，他们的孩子总是冲在战争的最前线，不断牺牲。他们还会证明各个国家的银行家们是如何竭尽全力来阻止战争的。

法国历史学家会罗列德国人犯下的种种罪行，从查理曼大帝时代一直到威廉·霍亨索伦统治时期；德国历史学家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指出从查理曼时期到普恩加莱担任首相这段时期的种种罪行。于是，所有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战争是由自己的敌对方引起的。而在所有国家当中，无论是与世长辞还是尚在人世的政治家都会奔向打字机，描述他们如何缓解敌意，却不得不被狡猾的敌人卷入战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