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扬基】

本周，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奈良县奈良市街头演讲时突遭枪击身亡，引发了世界舆论的震惊与关注。尽管作为前首相，安倍之死并未立时在日本政坛引发根本性的动荡，却为他个人，以及进入21世纪以来的日本“国家正常化”活动留下了极具代表性的一笔。

周五当天，在安倍遇刺之后的几个小时里，笔者一直忙于观察者网围绕这一事件的直播工作之中。周五下班回家后刷了一下朋友圈，先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非其鬼而祭之”的一群人：

笔者颇为“有幸”，以前和其中不少人还是同事，这些年来一直默默地被他们刷着屏，感谢他们的存在，让笔者在不再年轻前学会了“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否则气不过来”的道理。

历经一轮轮调整改革，人民军队现有编制内的地面作战力量，几乎都经历过革命战争的洗礼与考验。那些番号中满载着辉煌军史的雄师劲旅，战史中往往都有着与日寇殊死搏杀的一页页详尽记载。但根据笔者之前采访八路军和新四军老战士的感受，这些后来又继续为祖国和人民建立功勋的伟大前辈们，终究有着未能亲手“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的遗憾。

笔者早年间读到关于当年抚顺战犯管理所的相关资料时，看到早已成为阶下囚的日军战犯，不仅在我军管教干部面前屡屡摆出桀骜跋扈之色，在得知美军介入朝鲜战争后更是气焰嚣张的种种记载，每每为之气结。而让这些在战败后得上了崇拜和迷信美军这一“不治之症”的战犯们俯首帖耳的根本原因，正是中朝军民在抗美援朝斗争中最终取得的伟大胜利。

图片来源：《辽宁文史资料选辑第29辑：抗美援朝》第48页

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在研究日本时，曾有一句著名论断：“中国强，日本则为妾；中国弱，日本则为贼。”这个论断的逻辑放在日美关系当中，也颇为精妙。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五年前还叫嚣与美国战至“一亿玉碎”的日本，迅速变成一座为美国发动的侵略战争竭诚服务的巨型前进基地，也借此迅速积攒起了战败后的“第一桶金”，很快具备了再武装化的条件。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军深刻认识到了日本作为“联合国军”的重要前进基地、让美军的后勤优势得以进一步发挥的作用；也意识到了通称为“和平宪法”的《日本国宪法》，在美国这个超级大国的力量面前，终究不过是幌子一个。“和平宪法”之下种种好听的名头，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给以《美日安保条约》为代表的种种条款密约一个“体面”。

笔者在这里分享一个细节：在我军内部材料中，于1954年——日寇无条件投降后第九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第二年——组建的日本自卫队，一直被称为“日本军队”；陆自/海自/空自，则分别被称为“日本陆/海/空军”。这支脱胎于旧日本军队的“自卫队”底色究竟为何，人民军队始终一清二楚。而除了底色之外，成色。

这就叫做“内外有别” 图片来源：总台央广记者王锐涛《大国海军向远洋》

当52岁的安倍晋三于2006年9月26日就职日本第90任、也是二战后最年轻的一任首相时，由他指挥的这支“自卫队”的确有着傲人的资本。

仅以装备而论，当时其三大军种的主战装备的性能与数量都堪称亚洲顶级：90式主战坦克的341辆总生产计划已经完成九成；最后一艘高波型通用驱逐舰“凉波”入列刚满半年，满载排水量过万吨的爱宕型防空驱逐舰2号舰“足柄”下水还不足一个月；“宝刀未老”的F-15J现代化升级工作已经启动数年，当时空自和防卫省还对引进当年堪称“独步天下”的美国F-22隐身战斗机充满了憧憬，如果引进计划如期实现，必将巩固并进一步提升日本在东亚空中力量对比中的地位……

有着这样的自信，安倍晋三打破惯例，选择中国作为就职首相后的首个出访目的地（2006年10月8日访华），成就一番“破冰之旅”的美名，无论这引发了日本朝野和美国怎样的反应，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从实力的角度去“低头”。自卫队当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在“低头”：就在2007年9月25日安倍内阁第一次总辞，成为第一个“那些年日本总有的‘短命’首相”的当天，两名陆自人员首次受邀观摩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勇士-2007”实兵实弹演习；人民海军军舰受邀首次访日，也于同年12月由“神州第一舰”167舰执行。

“勇士-2007”演习中的59式坦克和访问日本的167舰 图片来源：中新社

从2007年到2012年，从安倍晋三第一次卸任到第二次就职之间，尽管“‘短命’首相”一个接着一个，尽管有着采购F-22未果这种“重大挫折”和2011年311大地震的天灾影响，但日本谋求“正常化”与自卫队的发展仍然基本沿着既定方向进行；特别是在2010年9月日本海上保安厅巡逻船在钓鱼岛冲撞扣留中国渔船，2012年9月日本政府单方面对钓鱼岛实行所谓“国有化”等重大事件后，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关注那个热度曾经忽高忽低的话题——中日军力对比。

这五年，我们一架一架数着完成“现代化改修”（可以发射主动雷达制导空空导弹）的空自F-15J机队；我们一艘一艘算着中日两国新型防空导弹驱逐舰的规模、乃至“总坑数”（导弹垂直发射装置总携弹数）；我们争论着能不能跨越东海复制“东风洗地”，也争论着日本先进常规潜艇是否无懈可击；我们甚至为了当时一度传出可能被命名为10式的“99大改”和日本的10式坦克重名了该怎么办而心烦……

这五年，安倍晋三也没有闲着。在短暂的退隐休养后，他很快重返政坛，并于2010年10月31日窜访台湾，先后与时任台伪地区领导人马英九、前领导人李登辉、以及时任民进党主席蔡英文会面。2012年，养精蓄锐的安倍卷土重来，并亲自终结了由他开启的这段“‘短命’首相时代”——在其“二进宫”一周年纪念日，安倍不惜“不装了”，首次以现任首相身份参拜靖国神社，就有日本媒体分析，这是宁肯“拜鬼”也实在不想像上次一样“短命”。

安倍2010年窜访台湾与马英九会面

最终安倍晋三成功超越其外叔公佐藤荣作，成为连续总任期最长的日本首相。而且相比接任者菅义伟和现任首相岸田文雄，2020年9月卸任后的安倍晋三仍然存在感十足。“本性大发”的他，在卸任后第三天就重返靖国神社“还愿”，此后更是频繁参拜，堪称把靖国神社当做“精神家园”——直至本周五实现“团聚”为止。而在他再次结束短暂休养，于去年11月重返政坛，统领“安倍派”这一自民党内最大派系之后不久，安倍就在面向台北智库的一次视频演讲中公然声称：“‘台湾有事’，等同于‘日本有事’，也可以说是‘日美同盟有事’”。

其实无论安倍挑明与否，无论是谁在台上当政，战后日本武装力量就是美军“仆从军”的地位都不会改变。从“料敌从宽”的备战态度出发，紧盯强敌对手的人民军队，不会因为紧随强敌而来的仆从军而感到意外；从“勿忘国耻”的传统教育出发，赓续革命传统的人民军队，更不会因为日本武装力量的可能介入而影响“闻战则喜”的士气。

2022年7月7日，在大江南北的座座军营，防空警报长鸣、部队整齐列队，集体为抗日战争中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默哀 图片来源：央视军事报道

在那次演讲中，安倍还颇为自负地对着视频画面里的台北听众说，“本人在第二次担任首相期间，曾下定决心要让日本提升自我防卫的能力。此前十年间，日本一直都在削减防卫预算，本人逆转了这一趋势，每年增加防卫预算。例如采购最先进的F-35隐身战斗机，总共购买147架，并已经开始进行实战配备。此外又引进及自研新型的巡航导弹，在与那国岛及宫古岛派驻陆上自卫队，用以宣示绝不妥协退让的决心。”

回顾安倍的八年“二进宫”生涯，他确实用逐年增加的防卫预算，让自卫队这架长期“动力不足”的飞机，“机头”强行昂起了一点点。在从东海到日本海、再到广袤西太平洋的棋局上，这个还远远不想“投子认输”的老对手，仍然努力充当着正试图“重返亚太”的美国军事力量的马前卒，而航空自卫队和海上自卫队，则堪称其妄图继续扼守岛链的左膀右臂。

岸舰导弹封锁海峡是一种成本较低的战法，日本计划在现有射程200千米以上的12式岸舰导弹的基础上研发射程达400、1000和1500千米的改进型号 图片来源：日本防卫省

作为我军和俄军军机远海飞行时的“御用摄影师”，除了采购美制F-35A、E-2D预警机和KC-46加油机等新机之外，航空自卫队还在努力提升现有装备的作战能力，例如推动航电设备水平先进，但此前专用于反舰作战的F-2部队参加包括赴美演习在内的空战训练；以及提升自制C-2大型运输机的远程投送能力，并在此基础上发展电子战飞机。这个老对手的两大传统“独门特色”——与一线作战部队人才需求对接紧密的飞行教育航空队、固定翼搜救机与搜救直升机配合默契的航空搜索救援体制，以及迈向F-35C+E-2D时代（包括与海自的协同作战）的训法战法变化，一直是我军密切关注的对象。

安倍的“二进宫”时代留给海上自卫队的遗产，也不仅仅是“出云”与“加贺”这两艘“准航母”（现正改装为航空母舰）而已。根据新一轮“中期防”，海上自卫队将根据新的编制体制调整编组，提升执行多样化任务的能力，特别是将其防空核心“宙斯盾”防空导弹驱逐舰，从“警戒朝鲜弹道导弹”这一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现有主要任务中解脱出来。在我军一线任务部队眼中，这个日常维护与操舰水平明显超过韩国海军和台伪海军，有时表现的甚至比美国海军更为专业的对手，往往能够让他们激发出更强的敌情意识和求胜渴望。

在西太平洋跟踪我航母编队的海上自卫队“出云”号轻型航母 图片来源：海军新闻

敌情意识和求胜渴望的来源有很多，有祖国尚未统一的使命催征，有未经实战考验的压力陡增，甚至有着理解当年老前辈未能亲自“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的遗憾，立志“把强敌驱逐于岛链之东”的决心；就像70年前让那些日本战犯们俯首帖耳的，是把他们曾顶礼膜拜的“天兵”从鸭绿江打到清川江、临津江和汉江，最终打到谈判桌前的那股力量一样。

这样的心气，曾经让许多为美军修理战损车辆的日本修理工人惊叹；然而一代新人换旧人，在“麦克阿瑟天皇”时代打造的消息舆论管制下，这样的心气也注定无法被随后“为妾多年”的新人所理解。即使是2018年第二次访华时努力“开眼看中国”的安倍，也未必能意识到这样的心气到今天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还是说回安倍去年在那些对他极尽谄媚之能事的台北听众面前，带着满满的骄傲说出的“总共购买147架F-35”吧；放在我们这儿计算歼20的购买规模时，那得换个词儿，叫做“区区147架”——当然现在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面对“东西南北风”，当然“从不是独唱”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

当年我们还没法有什么数量优势的时候，各种网络争论往往会在“第N届中日斗兽棋大赛”中有意无意地忽略其他方向的安全威胁。如今在规模上“别有洞天”之后，笔者在与一位位来自不同军种、不同年龄的军人的对话中发现，相比局势同样紧张的其他方向、其他对手，他们始终没有忘记对这个特别对手的“格外关照”：从指挥体制、人事动态及训练安排，到装备升级细节、一线活动规律乃至具体到某个雷达操作手的动作习惯……

最后说句题外话，记得俄乌冲突刚持续到一周左右时，有一位关注着战事发展、对俄军势头受挫颇为失望的老朋友，上班路过位于北京的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大门，看到门内“始终做党和人民完全可以信赖的英雄军队”这行标语，心有所感，拍了张照片分享到群里。这张照片，至今仍是我朋友圈的封面。

是的，始终完全可以信赖！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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