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提点意见怎么就成“群氓”了?

更新时间:2022-07-19 10:08:37作者:未知

群众提点意见怎么就成“群氓”了?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托卡马克之冠】

娱乐圈向来风波不断,近日尤甚,其中某电影展执行官在其微博用的“群氓效应”一词仿若火上浇油,让舆论进一步沸腾。其言谈举止中隐隐透露出的精英习气和高端嘴脸令笔者感到生理不适,因此觉得有必要出来说两句。


什么是“群氓”?

说得直白一些,在他们眼里,所谓群氓,无非是当公众意见与自己不一致之后,给公众扣上的一顶屎盆子而已,其作用是把那些与自己一致的意见区别开来并污名化。你信不信,当公众意见与之一致时,他们会马上给公众意见戴上一顶“理性、客观、独立人格”的高帽子。

换言之,顺我者民主,逆我者民粹,这是某些人一贯的思维。

言论霸权

实际上给公众意见扣屎盆子,以此否定公众意见的合理性,进而垄断并把持对热点议题的话语权,是某些人长期实行的既定方针。

这种做法的直接逻辑,实际上是“消灭不了问题,就消灭提出问题的人”,在自身摆事实讲道理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通过污名化对手来剥夺对手的发言权以把持议题。深层次来说,它与诸如“诛心之论”式的唯动机论有异曲同工之妙,本质上都是说理说不过就抢话筒,从而确保场上只有自己一个声音。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早年曾经是非常有效的,高端精英人士通过自身的背景和身份加持,给自身的言论提供背书,搞诉诸权威、因信称义那一套。他们的言论往往因他们的权威而具有了所谓的正确性,至于言论本身的对错反倒是退居次席了。

在这种环境下,高端精英人士实际上享受到了极其充分,乃至于与其自身实际水平并不相符的言论霸权,这种言论霸权曾经一度达到近乎于言出法随的地步。一个人说的话对不对,首先取决于他是谁,而不是这句话本身,高端精英人士们凭借这种优越地位,在话语权上凌驾普罗大众一头,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

但万事万物皆有代价,言论霸权也不例外,高端精英人士们享受的这种充分且彻底的言论自由,实际上是以对公众言论自由的蓄意剥夺为代价的。

因为在这种高端精英人士的身份给其言论提供权威背书的话语环境下,公众的意见实际上被高端精英人士置于一种被评审、被裁决、被定性的不利地位中,而高端精英人士却处于品评、裁决和管控议题的优势地位;公众处于被教化、被训导的位置,而高端精英人士们则处于教化者、管理者的位置。

双方的地位已经不是不公平那么简单了,而是前者被后者开除了“人籍”的程度——若有“人籍”,也是“工具人”,侧重点在于“工具”属性,而非“人”。

“阀”的形成

高端精英人士以牺牲公众意见的话语权为代价,获取充分且彻底的话语权,这种做法绝非新鲜事物,实际上由来已久,少说也有数千年的历史。

这种对话语权的把持和抢夺总是以信息不对称为起点,以知识垄断为方法,以身份政治为高潮,以土崩鱼烂为终局。这种循环,是中国历史的一条关键主线。

高端精英人士往往属于有钱有闲阶层,他们的物质条件允许他们维持脱产的生活状态,脱产的生活状态让他们获取知识和信息的机会远超一般社会公众,毕竟普罗大众要养家糊口,有限的时间精力要投入到无尽的劳作中去,实在无力承担获取信息所需要的时间和物质成本。

也是倚仗着这种脱产的生活状态,高端精英人士建立起了信息不对称的环境。

信息不对称的环境长期延续,形成代际传承后成为知识垄断,知识垄断本身使高端精英人士更容易获取社会资源,维持并强化了他们的脱产生活状态,改善了他们获取知识的途径,这又进一步巩固了信息不对称,使知者越知、昧者越昧,形成对他们来说的良性循环、对社会来说的恶性循环。

这就是愚民政策的思想基础。


知识垄断一开始建立在信息不对称的基础上,但随着垄断的深入和持续,久而久之,代际传承而非信息不对称渐渐会成为知识垄断的核心特征。

因为当代际传承本身成为了信息不对称的主要特征时,是否真的信息不对称就不再重要了,重要之处在于是否实现了代际传承,高端精英人士群体在这种用进废退的选择压下,会出现严重的逆向淘汰问题——存留下来的群体不以信息不对称为核心特征,而是以代际传承为核心特征。逆向淘汰的后果,就是各种“阀”的出现,门阀、学阀、戏阀,莫不如是,水平让位于门第,学识让位于师承,能耐让位于出身。

信息不对称在知识垄断中的作用逐步让位于代际传承后,高端精英人士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严重的劣化问题,这种劣化问题在东汉时期的童谣中就有过辛辣的讽刺:

举秀才,不知书, 察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 高第良将怯似鸡。

这种讽刺,在东汉之后的人类历史中总是在一次次重演,可见太阳底下确无新事。

而当高端精英群体的劣化达到一定程度后,要么伴随着新的知识群体崛起形成竞争关系,要么高端精英群体的劣化程度已经不足以维持该群体对社会资源的把持,要么二者兼而有之后,高端精英群体将会整体性瓦解,被湮没在历史的滚滚大潮中。

某电影展执行官此次以“群氓”对公众意见的污名化,本质上就是该群体对自身瓦解过程的一次徒劳反抗而已。

坍塌加速

需要指出的是,信息不对称首先是建立在信息获取成本高昂的基础上的。

古代社会生产力不发达,信息获取成本极其高昂,因此这种信息不对称的代际传承可以延续相当长的时期,正如东汉时期的门阀群体直到唐末才彻底消亡;而当代伴随着生产力的进步,信息获取成本下降至非常低的水平,在这一过程中,信息不对称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在日益消失,高端精英人士通过脱产获得的信息优势日益削弱,他们的话语在逐渐失去传统意义上的权威性。

可以说,信息传播媒介的进步和扩散,摧毁了“阀”的形成基础。

这种摧毁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有一个过程,是伴随着印刷机、报纸、电报、广播、互联网的出现和义务教育的推广而一步步迈进的。每当新的信息传播手段被发明出来,获取信息的成本变得更加低廉、范围变得更加广阔,信息不对称的存在基础就进一步削弱,“阀”们的棺材板上的钉子也就越多。

当代依然存在大量的“阀”,但高端精英群体从形成知识垄断到土崩瓦解的时间周期已经缩小至非常短的时间内,这个周期已经从东汉到唐末的数百年,缩短至如今的十数年乃至数年。十年前还被奉若神明的中西对比的鸡汤文,到了如今被视为犯下大量低级错误的经典笑料,正是这一周期被大幅缩短,基于信息不对称带来的特殊社会地位日渐萎缩的最佳例证。

高端精英群体对此肯定是极度惶恐的,因为他们的生存环境在恶化,普罗大众在一天天瓜分、蚕食他们对话语权的把持和垄断地位。


然而众所周知,社会意识总是落后于社会存在,信息不对称的日益萎缩作为一种社会存在早已有之,但高端精英群体的社会意识却还是停留在几十年前乃至上百年前,他们的思想依然顽固地停留在那个知识垄断可以维持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历史时期。

他们拒绝、排斥、回避历史的进步,一旦情况“恶化”(对于他们来说是恶化,对于社会来说则是改善)到他们无法视而不见的地步时,他们就捡起自己那一点可怜的、暂时还没有彻底消亡的话语权,通过污名化公众观点,来合理化对他们而言日益不利的现状,对自己进行心理按摩和思想麻醉,引发同路人的共鸣,寻找群体认同。

这种行为,我称之为“活在上一个版本”。

那句“不说了,已经够累的了”,恰是这种心态的最佳写照。

他们基于上一个版本的历史经验,否定当下这个版本的社会现实,甚至企图扭转局势,开历史倒车,维护他们注定消亡的话语垄断和道德优越。这种行为不能称之为傲慢,只能称之为愚昧,因为他们在企图救活一具死尸。

然而古语有云,尔曹身与名俱灭,到底是不废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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