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23日，对于金有树和妻子刘先桂来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一直生活在重庆开县的一个小山村里。

这一天早上的9点多钟，村庄还笼罩在晨曦的一片静谧之中，村民们正在三三两两地下地干活，金有树和妻子也忙着在自家屋后的地里栽种莴笋。

就在这时，金有树突然听到几百米外的公路上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他循声望去，发现公路上的一辆货车燃起了黑烟，火势迅速蔓延，路边的山草也被点燃。

当时的金有树并不知道，这是一辆装载着制作鞭炮材料的货车，由于山路坑洼不平，鞭炮材料在剧烈的颠簸之下发生了自燃，从而引发了爆炸。

还没等金有树夫妇反应过来，跟在货车后面行驶的一辆大巴车由于躲闪不及，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池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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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有树知道，那个池塘的水很深，且水底都是厚厚的淤泥，人一旦陷进去就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一向古道热肠的金有树连忙放下农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池塘边准备救人。

此时，岸边站立着很多闻讯赶来的村民，但谁也不敢贸然下水救人。而大巴车已经被水面淹没，车里的乘客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眼见现场的情况万分危急，懂得一点水性的金有树来不及脱掉衣服，就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开始救人。

当时已经是深秋时节，池塘里的水冰冷刺骨，但金有树全然不顾，他奋力游到大巴车的旁边，正好看到一名妇女手里高举着一个婴儿，嘴里还高喊着：

“快救救我的孩子！”

金有树立即靠近这名妇女，伸手从车窗里接过这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随后又游回了岸边，让孩子得以脱离了险境。

当看到全身湿透的孩子被冻得瑟瑟发抖时，金有树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此后，金有树又多次下水救人，直到将最后一名乘客救上岸，被他相救的乘客中有上了年岁的老人，也有身怀六甲的孕妇，当然也包括了那个弱小的婴儿。

当妻子刘先桂忙完农活赶到现场时，一眼就看到丈夫湿漉漉地站在岸边，嘴唇被冻得乌紫发黑，被救上来的乘客则坐在地上烤火取暖。她不由得感到很心疼，想赶紧拉着丈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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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名乘客跑到金有树的面前，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道：

“帮我捞一下行李吧，里面还有三千块钱，是我准备用来买农用车的。”

金有树看对方和他一样都是农民，因此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毕竟这三千块钱对农民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其他乘客也纷纷附和，希望金有树帮忙将他们的行李打捞上来。

于是，金有树又跳到冰冷的水里，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将乘客们的行李一件一件地打捞了上来。

这时，交警也赶到了现场，对事故进行了勘查和取证。金有树在接受询问时，并没有过多介绍自己的救人经过，只小声说了一句话：“人确实是我救的。”

救护车也在随后赶到，将这一群惊魂未定的乘客送往医院，而他们在临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对金有树表示谢意。

但一向乐于助人的金有树对此并未介意，因为他救人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善心，从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

在妻子刘先桂的搀扶下，精疲力尽的金有树回到了家里。此时的他决不会想到，正是这一次见义勇为的救人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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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入院

平日里，金有树除了在地里干农活外，由于烧得一手好菜，他还在县城的一家幼儿园当厨师，这样就可以多一份收入。

每周一到周五，金有树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骑着自行车赶到幼儿园，给那里的孩子们做早餐，一直要忙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回家。到家以后他也不闲着，继续到地里忙活，这个勤劳朴实的重庆汉子，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的生活。

但救人后的第二天早晨，金有树就感到身体很不舒服，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开始咳血了，还经常发低烧。但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他一直没有去医院检查。

妻子刘先桂见丈夫病得比较严重，就劝他赶紧去看医生，平时省吃俭用的金有树实在舍不得花医药费，就对妻子说：

“没事，都是小毛病，我能抗过去。”

金有树并不知道的是，因为救人时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水里，进一步诱发了他的病情，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那段时间里，金有树强撑着病体，仍然每天早出晚归地忙活，但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渐渐地他连自行车都蹬不动了，到最后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2005年1月，幼儿园开始放寒假了，刘先桂终于说服金有树去县医院检查，经过医生诊断，他患有肺结核和血气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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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病情较为严重，金有树在县医院住了几天后，又被转到条件更好的西南医院治疗。医疗条件好意味着花费也会更高，如果要彻底根治他的病，必须要进行肺部切割手术，而手术费用高达数十万元。

对于金有树来说，这一笔费用无异于天文数字，他的妻子刘先桂身体也一直不好，需要长期吃药；他的儿子正在上高中，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而为了给金有树治病，这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已经花光了仅有的一点积蓄，还欠下了亲友四万多元的债务。

无奈求助

眼看丈夫的病情日益危急，家里却再也拿不出一点钱给他治病，刘先桂终日心急如焚、以泪洗面。

这时，金有树的弟弟突然想起哥哥曾经救人的事，就向刘先桂提议给当地政府写一封求助信，他认为哥哥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有困难政府肯定会伸出援手的。

但他的这一提议却遭到了金有树夫妇的反对，因为他们觉得救人是应该做的，不能因此给政府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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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之下，金有树的弟弟只得背着哥嫂，给当地政府写了一封求助信，信中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哥哥救了19个人的命，现在谁来救他的命……”

但这封求助信寄出去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音。就在这时，医院也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金有树被确诊为肺癌。

这个噩耗如一声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刘先桂，她在病房外偷偷哭了好久，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无情的事实，她不明白纯朴善良的丈夫为何会遭受如此不幸。

但现实总要去面对，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打电话给儿子金军，让他从学校请假赶到医院，一起把金有树接回家，因为癌症是不治之症，再怎么治疗也没有意义，更何况家里还欠了那么多的外债。

办好出院手续后，刘先桂走到丈夫的病床前，轻声对他说道：

“我们回家吧，钱已经花完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但金有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朝妻子点了点头，随后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滑落在他那蜡黄枯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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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对金有树而言，实际上就是一个等死的过程，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消瘦，每天只能吃一点米饭，喝一小杯奶粉。这个曾经挑起两百斤稻谷的壮年男人，如今连翻个身都要累得气喘吁吁。

幼儿园的老师来看望他时，金有树还提出希望病好了再回到幼儿园上班，因为他还想给孩子们做可口的饭菜。

当地的一家报社得知金有树的遭遇后，接连几天刊登了题为《堰塘救19人身染重病》的新闻报道，讲述了金有树见义勇为后身染重病求助无门的故事。

这篇报道随后被多家媒体转载，立即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也引起了当地政府的关注和重视。

2005年3月8日，县卫生局派人赶到金有树的家中，对他的家属表示愿意适当减免住院费和医疗费，一旦治疗方案批下来后，就可以尽快安排金有树住院。

但金有树并没能等到这一天，因为第二天他就已经病危了。弥留之际，刘先桂喂丈夫吃了半个汤圆，因为那是金有树最喜欢吃平时却舍不得吃的东西。

之后，金有树把儿子金军叫到了床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我不行了，你一定要替我把欠的钱还上，要当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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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金有树想的还是债务的问题，一生清白做人的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还清看病欠下的钱。即使自己做好事没有得到什么回报，他还是希望儿子以后做一个好人。

19岁的金军泪流满面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3月10日上午7点35分，金有树带着一丝留恋、一丝遗憾，抑或还有一丝困惑，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沉重的拷问

由于家里已经债台高筑，刘先桂只能给丈夫办一个简单的葬礼，参加的人只有二三十位村民和亲友。

金有树的遗像用的还是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因为他这一辈子除了拍身份证外，竟然没有拍过一张像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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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当天，曾被金有树救过的那19名乘客无一人到场，只有其中一位妇女的丈夫送来了30元花圈钱，但刘先桂又退还给他，因为她知道对方家里也不宽裕。

与此同时，当地政府也派人给刘先桂送来了春耕的种子和化肥、大米、食用油，另外还有200元慰问金。

除此之外，有关部门经过开会研究后，还决定免除金有树的火化费用900余元。

不过遗憾的是，金有树最终没有被当地认定为见义勇为，理由是当时池塘的水并不深，情况不是特别地危急，没有被救者为他证明等等，因此他的行为只能属于一般意义上的好人好事。

在金有树的葬礼上，刘先桂全身素服为丈夫送葬，当地有一个风俗，如果女人这样做的话，就要终生不再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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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患严重风湿病的刘先桂，将要一个人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而儿子金军仿佛也在一夜之间长大，他已经准备辍学外出打工，只为了尽快还清欠下的大笔债务，让父亲的在天之灵得以瞑目……

至此，金有树的故事就已告一段落，好在当地政府得知他家里的困难后，又送来了几万元的抚恤金，帮助解决了债务问题，这也让故事的结局多了一丝暖色。

古语有云：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金有树不顾个人安危，跳水挽救了19名乘客的生命，然而他却没有等来被救者的一声感谢，在他病重入院直至遗憾离世的几个月时间里，也没有一个被救者愿意伸出援手。

“善有善报，恶有恶果。”这一朴素的报应逻辑，是很多人选择向善，选择帮助他人的重要理由。但在这里，因果报应的逻辑完全被颠倒，被救者的自私和冷漠无疑让人感到十分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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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有树的遭遇让人想起了歌手丛飞，他散尽家财帮助了无数贫困失学的儿童，但在他身患绝症住院时，一些孩子的家长仍在不停打电话向他催款交学费。

与金有树相同的是，在丛飞的葬礼上，那些被他帮助过的人，没有一个人前来送他最后一程。

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感恩之心，活在这世上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

与此同时，金有树的遭遇也暴露了当地道德补偿机制的缺位，而提高公民的道德水平，除了要灌输道德意识外，还要建立起完善的道德补偿机制，让那些敢于见义勇为的英雄能及时得到关怀和帮助，让他们不再有后顾之忧。

只有善待英雄，尊重英雄，才能在社会上形成正向的道德氛围，但愿英雄流血又流泪的悲剧永远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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