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濑户内海的大阪湾。图/新华社

10月25日，美债继续遭到抛售。10年期美债收益率从前一个交易日的4.212%飙升至4.231%，触及近15年以来的最高水平，两年期美债收益率触及4.498%，30年期美债收益率触及4.359%，创11年最高。

美国国债收益率再度大幅飙升，市场将之归咎于日本央行介入干预下的美债抛售行为，并称之为“金融珍珠港事件”。

“金融珍珠港事件”不宣而战

对于这一幕，市场的看法相当一致，认定是日本央行“不宣而战”，发动抛售美国国债“突然袭击”以控制日元贬值。

《日经新闻》援引对日本官方数据的分析，认为仅10月21日一天，日本央行就在不公示情况下向市场投放了创纪录的5.5万亿日元，约合370亿美元；而资本通信公司更认为日本央行近期干预规模可能超过600亿美元。

由于担心重陷深度经济衰退，日本内阁今年以来罔顾美联储一再加息、日元兑美元汇率持续低迷的现实，始终坚持传统的超低利率政策，以维持市场高流动性对经济的刺激作用。这导致日元成为金融资本、杠杆投资美元等高收益货币的融资货币和套利交易的媒介，令日本经济、金融饱受连带拖累之苦。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金融管理部门开始酝酿大手笔投放资金，进行“不宣而战”的干预。10月18日，日本财务大臣铃木俊一称，日本将采取“适当和果断行动”以应对“过度的、由投机者所驱动的货币波动”。这是迄今为止日本监管层所公开释放出的、最明显的市场大规模干预信号。

“不宣而战”的“金融珍珠港事件”促使众多和日元有关的传统美债购入大户不得不进行紧急重估，并采取或强化了减持美债以对冲风险的稳健操作。

据《日经新闻》报道，10月25日公布的日本人寿保险等10家日本主要保险公司半年投资计划中，表示“将在截至2023年3月的财年下半年减持外债、尤其美债”者多达7家，理由是“抵御日元疲软风险的成本超过了美债利率上升所带来的收益”。

日本当局对日元的强支撑干预还“顺手”抬高了黄金等贵金属价格：10月21日，金价盘间飙升1.8%，创两周多来最高价，并顺利走出周线上涨的行情。

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大楼。图/新华社

美联储承受的“后坐力”杀伤大

在二战中“偷袭珍珠港”时，日本失道寡助，遭到26个同盟国的一致宣战。但在“金融珍珠港事件”发生之际，日本央行却并不缺乏盟友、战友——各国央行普遍在采取减持美债的动作，以应对美联储以邻为壑的持续加息动作。

据路透社援引最新可用的美国财政部国际资本（TIC）数据显示，7月份海外官方持有的美国国债名义价值为3709万亿美元，低于去年12月的3913万亿美元，而动态年度跌幅则高达2040万亿美元，如果持续到年底，2022年将创下自2016年以来最大年度跌幅。

美联储经济学家贝尔托和贾德森今年稍早公布的模型显示，自2022年5月起，各国央行已成为美国国债的净卖家，如果这一趋势持续，2022年美国国债总持有量将减少近2700亿美元。这意味着，外国央行持有美债量同比下跌7%，大抵等同于同期美国银行持有美债量的预估同比下跌量（7.5%）。

TIC模型将这一趋势归咎于“近来亚洲和拉美各国，尤其日本央行直接干预外汇市场，抛售美元资产，购入本币资产”，这必然涉及抛售美国国债。

近几周市场上更疯狂的传闻，则宣称美元的持续走强将迫使各国央行出于外汇干预目的而更大手笔冲击美债市场。

这些“江湖传闻”9月以来，首先将矛头指向因内阁动荡而出现金融政策混乱的英国，随后就是日本。尽管一些专家，如班诺克本全球外汇（Bannockburn Global Forex）首席市场策略师钱德勒等认为，“似乎真正实际上通过出售美国国债来干预外汇市场、抑制美元兑本币汇率上升趋势的外国央行为数并不多”。

日本外汇储备9月份降至1.238万亿美元，创5年半以来最低水平，与7月份相比，已缩水580亿美元。市场曾因此认为日本央行“割肉救市”的能力在迅速衰减，难以持久维持干预强度。

但自上周开始的日本“金融珍珠港事件”如果被证实，将意味着一种新“金融战法”的诞生：各国央行将不再单纯依赖于直接抛售自己手中的美债，而是通过释放不“官宣”、但清晰明确的信号，促使市场上持有大笔美债的商业、投资机构（如基金、保险公司等）出于避险、对冲等商业金融性考量自动减持美债。相对于直接抛售，这种“借力打力”的手法无疑代价更小，可持续性更强。

种种迹象表明，一直以邻为壑的美联储持续升息动作所催生的强势美元，在转嫁本国通胀和其他金融、经济风险的同时，也正让美国财政、金融乃至经济面临承受其金融政策“后坐力”杀伤的风险。

众所周知，美国公、私经济和财政几乎完全建立在巨额内、外债基础上，财政赤字宛若悬河，如果美债被境外官方和商业大卖家不断巨幅减持，将加大美国举债负担，为将来美联储退出加息通道制造掣肘，并进而拖累美国经济增速。

人们佩戴口罩走在日本东京涩谷街头。图/新华社

美联储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阿默斯特·皮尔庞特首席经济学家斯坦利分析认为，如果美联储政策制定者在今年11月和12月分别加息75个和50个基点，美国财政部将出现高达800亿美元的年损失率。

伦敦标准银行 G10战略主管巴罗警告称，如果各国央行继续采取直接或间接手段促使海外美债持有量锐减，感受到切肤之痛的美联储和其他美国机构将可能采取反制措施，并因此导致一场众败俱伤的金融混战。在他看来，“美元走强和大量货币干预将使全球货币环境变得过于紧张的危险越来越大”。

然而，面对高通胀和即将到来的中期选举，美联储恐怕也并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11月2日是下一个美联储议息会议窗口，市场普遍认为至少会加息75个基点，但也有一定概率加息100个基点。这势必进一步推动美元汇率走强，并继续引发各国央行的“花式自救”，从而形成危险的恶性循环。

或许美国可借此手段和国际金融市场“操盘手”的得天独厚便利，利用强势美元继续转嫁国内经济、金融和通胀风险，但势必承受越来越强、越来越多的“后坐力”，比如举债成本攀升，比如经济恢复乏力，等等。

撰稿 / 陶短房（专栏作家）

编辑 / 刘昀昀

校对 / 陈荻雁